治业 | 家族繁荣价值观匹配与新生代传承意愿

传承是家族企业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之一。

尽管大多数家族企业创一代都希望能由后代接管和经营家族企业，但在理性层面，由于创一代与新生代在成长环境、教育程度等方面的诸多不同，双方对企业经营、职业选择和职业发展路径等方面的认知往往存在巨大差异；在感性层面，创一代在创业时期忙于拼搏，往往在维系家族情感中投入的精力较为有限，且出于拓宽视野及接受优质教育的考虑，许多新生代长期在外留学，导致两代人之间缺乏沟通，造成情感上的疏离。认知上的差异和情感上的疏离导致新生代传承意愿弱，对家族企业的连续性造成了巨大挑战，而价值观作为态度和行为的重要参考因素，会影响新生代传承意愿的因素，从而影响家族企业的连续性。

Hardway和Fuligni将家族主义价值观定义为“一种以家族为导向的价值观，包括对家族的情感和物质支持以及对家族的义务感”。换句话说，家族主义导致个人照顾其他家族成员的利益，每个成员都为集体利益做出牺牲，积极回报从其他家族成员那里获得的利益。因此，家族主义使得新生代愿意回应创一代对家族内部继承的渴望。

在各种类型的家族主义价值观中，培养新生代的家族繁荣价值观尤其重要。根据杨国枢的定义，家族繁荣的家族主义价值观指的是“一个人愿意承担为家族带来荣誉和繁荣的责任的程度”。此外，家族繁荣价值观表示有强烈的意愿为家族荣誉和社会地位承担责任，而内部继承被认为是维持家族世代繁荣的最合适方式之一，并且被视为保存家族财富的有效方式。因此，新生代是否愿意承担维护家族繁荣的责任会影响他们的传承意愿。

由于传承过程中涉及包括创一代和新生代两个重要的主体，并且他们的态度和行为受到个人价值观的指导，在家族企业传承过程中关于价值观的研究忽略任何一方都无法帮助我们真正理解价值观对新生代传承意愿的作用。因此，两代人价值观的匹配才是题中之义。

当新生代和创一代拥有相似的家族繁荣价值观时，相较于两代人价值观不同的情况，新生代具有较强的传承意愿。Byrne在1971年提出的相似性吸引力理论认为，“具有更多相似性的人更有可能相互吸引、相互交流，并且具有更多差异的个体往往不喜欢彼此”。这是因为个人可能会与证实其信念的人互动，他们对信息的认知处理和对事件的解释相似，能够更准确预测对方的行为，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冲突更少，人际关系的质量也更高。因此，价值观匹配可以促进两代人的相互理解和频繁沟通，增进两代人之间的信任和合作，从而提升新生代的传承意愿。

当新生代和创一代的家族繁荣价值观一致较高时，新生代的传承意愿较强。具有高家族繁荣价值观的新生代和创一代很可能会就如何保持家族繁荣和如何实现传承频繁交换意见，并且更愿意为了保全家族财富而牺牲。这些交流和牺牲让双方对彼此产生了高度的欣赏和尊重，进而促进了新生代的传承意愿。

当新生代和创一代的家族繁荣价值观一致较低时，新生代的传承意愿较低。具有低家族繁荣价值观的新生代和创一代可能在某些方面相似，但都不太注重建立关系或为彼此提供情感支持，因此不太可能发展出像家族繁荣价值观一致较高的新生代和创一代之间那样高质量的关系，并且不会优先考虑维护家族声誉和家族企业的长期发展。换句话说，传统的家族价值观可能不会约束和塑造他们的行为。因此，家族繁荣价值观较低的家族成员不太可能维持家族企业长期稳定，新生代也不太愿意传承企业。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思想文化的解放，叠加计划生育对继承人人选的限制，越来越多的女性新生代接过父辈手中的指挥棒，成为家族企业一把手。关于中国家族企业的女性领导者，浙江大学2014年的一份报告显示，中国近三分之一的家族企业拥有已经或将成为家族企业领导者的女性家族新生代。超过80%的受访者同意在子女中不分性别地选择最优秀的人选。普华永道2018年的报告显示，中国家族企业管理团队中女性成员的平均比例为26%，高于全球平均水平24%，尽管董事会中的女性比例仅为15%，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21%。

尽管如此，中国传统的儒家价值观依然影响着中国家族企业的继承人的选择。在这样的价值观中，决策权和领导力通常以父权制、长子继承制和家长制为特征，而女性通常扮演辅助角色。因此，女性继承人在继任过程中往往面临着比男性继承人更多的价值观的困境和挑战。

家族繁荣价值观匹配对新生代传承意愿的影响在女性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关于性别角色的研究中，一般认为以任务为导向是男性角色的典型特征，而注重表达、以人为本是女性角色的典型特征。男性典型的代理导向（Agentic orientation）强调工具主义、自我肯定和压抑情绪，而女性典型的社区导向（Communal orientation）强调与他人的联系、合作、开放和培育。总而言之，男性更重逻辑，女性更重情感。Beutel和Marini在1995的研究表明，青春期男孩和女孩在三种价值观上具有差异性：同情心（关心他人福祉和责任）；唯物主义（物质利益和竞争）；意义（寻找生活的意义和目的）。他们发现女性更关心生活中的同情心和意义，而男性更关心唯物主义。因此，更重视情感和意义感的女性新生代会比男性新生代更加重视价值观的因素，这也使得以上机制在女性新生代中较在男性新生代中更强。

以上结论均在以102对中国家族企业创一代与新生代为样本的实证研究中得到验证，因此，能为中国家族企业在选择和培养继承人的过程中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首先，在制定继任计划和选择潜在继承人之前，将新生代的价值观以及创一代与新生代的价值观的匹配纳入考虑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当新生代是女性的时候。更周全的考虑能够为公司节省大量成本，而花费大量资金培养不合适的具有低水平继承意愿的新生代则会造成资源的浪费。

其次，窦军生等人在2020年的一项研究表明，许多具有海外经历的新生代选择追求个人目标，而对家族目标的承诺较低。为了家族企业的可持续性和长期增长，家族企业主应注意通过早期教育和经常沟通来培养和灌输新生代家族主义价值观的重要性，增强新生代承担家族责任的意愿。

最后，家族企业创一代需要关注新生代的价值观，关注两代人之间的沟通与匹配，关注性别的差异，从而促进新生代的传承意愿，延续家族企业。

（作者李秀娟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管理学教授、副教务长【研究事务】、米其林领导力和人力资源管理教席教授、中欧家族传承研究中心联合主任。陈秀蓉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家族传承研究中心研究助理。感谢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赵国朕博士在本文实证研究数据分析部分的贡献。图片来源于网络，若涉及版权问题，烦请联系我们。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3年1/2月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